月山居

Epoch (n.) a particular period of time in history or a person’s life

他自認並不是一個特別念舊的人，但房間裡卻總堆滿了各個時期、年代的物品。會這樣也不是為了什麼浪漫的理由，純粹是當下提不起勁收拾的懶散，再加上「以後會用到啦」的合理化舉動導致。

極其偶爾的情形，例如房間已經被塞得沒辦法放入諸多新歡時，他才會將那些已經收入箱內的物品拿出來再次端詳，然而總有些時候，就算覺得自己記性應該在一般標準以上，也還是想不起某些物品的來由以及背後的故事。

到底是國小的時候拿到的？還是國、高中的時候買的？腦袋裡虛晃過數個故事版本，卻不太確定究竟是哪一個。弄得他皺起自己的眉頭，決定先放下手上的粗糙玩具，轉移目標到其他物品上。

「少在那邊裝瀟灑啦，在你決定把東西留下來的當下，心裡一定有個什麼理由去告訴自己這個現在不可以丟棄，除了以後會用到以外。」還沒解開朦朧故事的謎底，腦袋卻亂入那傢伙充滿調侃意味的語句。

混蛋。干你屁事。從認識那傢伙開始到現在就是一連串的歪斜，被借一半去看的課本、被搶走一半的午餐、被占掉一半的個人時間……連租漫畫的借閱天數都要分出去一半。

雖然那傢伙對自己也真的不錯。若他沒記錯，這箱子裡有三分之一的東西是和那傢伙有關，或是那傢伙送的。小如彈珠汽水裡的彈珠、遊戲卡片；大如模型、各地紀念品，林林總總各種東西不只在這個箱子裡，甚至散佈在他房間的各個角落。

「靠，豈不是病毒嘛？」慢慢滲透占領生活的每一個小角落。

猶記得前任情人在他房間巡禮，隨口點了幾個東西詢問卻都得到差不多答案時，那精彩的面部表情。不過後來沒多久就分手了，而他還真的有思考過是不是因為那傢伙的緣故。

「幹，他本來就不是多適合你好不好。你們分手根本是預料中的事，不要亂牽拖到我身上來。」

「你才不要沒事亂預料別人分手。」後來那傢伙陪他在酒吧喝了一夜，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喝了哪些，直到爛醉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卻已經回到自己的床上，桌上就放著他正拿在手上把玩的止痛藥盒。

還記得止痛藥旁邊有張紙條說那是在日本買的，很好用，宿醉還是頭痛都可以吃。後面也如同那傢伙的風格，還有一堆什麼「看你這副可憐相，搞得像一輩子找不到男朋友似的，看你多吃兩顆會不會冷靜一點」的囉嗦註記。看得他忍不住又罵了髒話，卻還是在感受到劇烈的酒精反噬時，起身去倒杯水乖乖吃藥。

那藥至今早就只剩空盒，但它仍躺在自己的書櫃邊，想說若有機會去日本，看到時要買兩盒回來。一盒自用、一盒還。

大概這樣想了好久，從來沒去過，但也從來沒有把空盒丟掉過。

真的會被他丟掉的，大多是那些無論他怎麼挖掘，都沒辦法從記憶庫裡挖出任何蛛絲馬跡，又遍尋不著利用可能性的東西。

難怪那傢伙給的東西大部分都還在。每個星期都看到對方好幾次，每一次都像是在提醒那些散落他房間各地的物品裡，每一個所代表的微小意義。

那些都是再也回不去的場景，但現今捧起這些碎片，仍舊如新。新的是猛然察覺的蛛絲馬跡、也是被記憶庫所潤飾過的情緒。

保留這些觸發物，讓他可以試圖挖出那些或許早被自己竄改過的回憶，並確定了自己真的曾經走過某條路。儘管因為早已將其拋在腦後，而有些模糊。

有東西可以證明那些已經模糊不堪的歲月存在過，多少會踏實些吧。

被丟在遠處的手機隱約傳來代表那傢伙的鈴聲，讓他翻了個白眼後，就從滿室的雜物中起身翻出被亂丟的牛仔褲壓住的手機：「喂、有什麼事？」

「幹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又失戀喔。」

「我就不信你整理房間又不知道要丟什麼東西的時候心情會有多好，你很閒的話過來幫我整理算了。」

「……如果你請我吃一頓的話我勉強接受。」

「一頓什麼？我家巷口的滷肉飯加燙青菜，殺必死多點碗貢丸湯請你行不行？」

「不行，至少要再切一盤滷味。」

「成交。快來幫我整理房間。」

「哈哈哈，看來你真的是很不想整理。」無奈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他知道這個意思大概是等一下就可以聽見電鈴響起的聲音，於是心情多少愉快了十個百分點。

「拜託，你知道我房間有多少你貢獻的東西嗎？你來付出一下算還好而已啦。」但還是要在語句中強調對方不可以亂答應又不來。

「……你都沒丟喔。」

「不知道要丟哪個，事主你快來看一下。」

「是是是……欸、」那傢伙沉默了幾秒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

「怎樣？」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日本玩？我記得你特休還沒用掉。」

「是還沒……啊你不要廢話啦，不管要去哪裡玩都要先整理完房間才可以去！」

「好啦，等一下記得開門恭迎本大爺登門拜訪，其他等一下再說，等會見。」

「謝啦，等會見。」

掛完電話又隨意地把手機往牛仔褲上扔，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還拿著那個藥盒。忍不住低聲嘲笑自己的粗神經，連手上有東西都沒發現。

「日本喔……」總是嫌著出國麻煩，所以每次放假他總是背著後背包，塞進隨身行李盯著台灣地圖看，便按心情選一個地方去。相較起來對方出國的次數簡直遠遠勝過自己，所以他房間才會有不少各地紀念品。

一起去是不錯啦，這樣這藥盒也可以丟了，反正那傢伙知道是哪個吧。隨手把藥盒放入紙類回收箱裡，他瞇起眼打量一室的凌亂物品。

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多少時間會和這個人糾纏。聽見電鈴響起時他忍不住這樣想。不知道這個章節的故事會演到什麼時候，而且還是相互拉扯著不斷主動及被動地延續著。

但管他的，反正現在有人幫自己整理房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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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練習，十六個英文字系列小短文，希望可以確實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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