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山居

【以下有雷注意】 

前陣子在忙別的事情，所以明明首映看完了這麼久，才開始對百日告別這部電影負責。

而在想百日告別這部片究竟應該如何寫評論才好的時候，腦袋裡就自動浮出了少年PI的奇幻漂流裡面那句，相當多人知道的名言：

“All of life is an act of letting go, but what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 （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然而最讓人痛心的是，沒來得及說再見。）

而假若，我們不僅沒來得及說再見，甚至從未想要告別呢？

電影的開始是日常風景的輕柔光影，就連高速公路上的連環車禍都顯得不真實。或許於電影主角們而言，這場車禍也確實，是那麼猝不及防且虛幻。

有時我們就是那樣隨意地牽著對方的手，日子一天天地過，沒有計畫卻也幸福地一直走。有時則會因為那些深刻的愛而做出一個個的約定甚至規劃，心裡只想著要和這個人一起實現。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其實都從未想過會在年華老去終須入土之前，和對方告別。只是後者多了一個個被迫毀壞的里程碑，殘忍地，一一提醒你所有的失去。

或許是刻意，本片的兩位主角即各在極為殘酷的時間點失去摯愛──

育偉失去了懷胎數個月的妻子曉雯，徒留失去用處的嬰兒房和再沒有人可以繼續指導的鋼琴課程。

心敏失去了差一步就要完成所有結婚儀式的未婚夫仁佑，徒留荒涼的新家、失去旅伴的蜜月，甚至是沒有名分而無法融入的婆家。

於是留下的每一個失去愛人的風景、每一項原本應該付諸實行的約定，都成了他們心中最難以正視的刺，扎得他們遍體鱗傷。

而時間彷彿就停滯在失去她/他的那一刻，被濃稠的悲傷沾黏著難以前行。

故事由相互呼應的雙主線同步進行， 做七儀式與其說是不斷向前推行，更像是倒數計時。

當所有習以為常的一切，喚醒自己的溫柔琴聲、總伴在身邊的厚實胸膛，一夕之間都像是不曾存在過一般消失在日常生活裡，剩下一同悼念或是只顧自己傷痛的親友時，那些枝微末節開始被無止盡的放大，每一個彷彿能召回亡靈回到自己身旁，卻終究只是幻影的風景更益發傷人。

就算過往的自己有多麼珍惜那些點滴，現下看去都顯得揮霍。

而此刻的一切，更顯荒唐。

荒唐的不是自己的崩潰，而是為什麼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被迫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地失去他。

明明未來曾經那麼近，那麼美麗，這一刻卻消失到連灰燼也沒有飄落。

片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疼痛，是心敏一再被仁佑的母親斥責，甚至被排除在喪禮準備之外，不被視為仁佑的家人

告別式上仁佑的家人們排成一列向與會者致意，卻將心敏屏除在外的畫面，彷彿心敏和仁佑未曾論及婚嫁，和其他任何一個親戚、朋友是一樣的，只是這場儀式的過客。好像心敏在仁佑的人生裡一點也不重要，只因為一場車禍，讓他們沒辦法完成婚禮的儀式和登記。

然而他們之間的愛，能因為這樣的形式沒有達成就被否認嗎？

心敏當然覺得不行。可是怎麼在這個地方，在仁佑的家人面前，好像一切都否認了她和仁佑之間深刻的羈絆呢？

於是她終究無法承受地，逃離了如此殘忍，像是在宣告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是的場景。

過往的一切對他/她來說都是那麼真實，就像前一刻還在發生。如今卻面目全非，像是沒有走過這一段。

像是這麼多這麼深的愛可以就這樣灰飛煙滅。

但愛是真的就這樣消失了嗎？

如果是的話，那為什麼當心敏重新嘗試仁佑留下的一道道食譜、走上了一個人的蜜月旅行；當育偉重新面對鋼琴和曉雯留下的痕跡、踏上了曉雯曾經走過的每一條路，他們都在道路上找到自己以為已經丟失了的風景？

愛其實一直都在，只是被巨大的傷痛擋住了。唯有真正去面對那些傷痛，在淚海中穿過重重憂愁的煙靄，才能重新發現愛的蹤影。

就像電影中心敏在沖繩遇見的婆婆說的：「我就用自己的速度慢慢爬，反正我老公都會在上面等我。」對婆婆來說，無論走上階梯多少遍、無論爺爺是否早她一步離去，她都能夠在步上平地的那一刻，想起爺爺把糖果塞進她掌心時的笑顏吧。

光想起這些，就足以證明自己是被這樣深深愛過、珍惜過的。因而才能逐漸在失去摯愛的抑鬱中，發覺那些深刻到足以讓自己更美好的愛並未離去，甚至形影不離。

我想，這部電影提出了一個真實卻顯得殘忍的問題──

面對所愛，我們都不想要告別，想要和他一起走到人生的盡頭。

但，倘若真的有一天必須面對突如其來的失去，彷彿失去了人生羅盤的徬徨又應該何去何從？

這樣的直白，或許是這部電影儘管哀傷，卻在觸動心靈時反而查覺其溫柔處的原因。

他告訴我們，那些無可避免的，最深的疼痛都是真的。

不要忘記的是，所有深深愛過、被愛過的一切，也都不會輕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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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我好喜歡過場計算時日所使用的文字，卻一直找不到出處，誰能告訴我到底是引自哪裡的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