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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nambulist (n.) a person who sleepwalks.

 

他一直覺得阿偉這個人很妙,安安靜靜的很內斂,內斂到好像和大家在不同的頻寬,而那傢伙一點也不在意。並不是刻意疏離,而是這個人似乎特別平淡,不喜歡大起大落的情緒。

會認識阿偉,是很單純地因為高中同班又坐隔壁,不認識也很難。相較起不太喜歡念書的他,阿偉認真多了,至少從來沒有忘記帶過課本。(所以他也光明正大地借一半來看了。)

但真正勾起他對阿偉興趣的,卻是在第一次期中考他不小心考得比那人好許多時,阿偉儘管難掩驚訝中些微的受挫,卻在他來得及有任何想法之前,便馬上接受這件事情般,又回到那般淡漠。

而那並不是因為他就坐在阿偉旁邊所致的客套,而是阿偉發自內心地覺得:「反正這世界就是有很多人比我聰明,不用死讀書也可以考很好。不需要沒事去到處比較。」

甚至沒有對他仍舊不太喜歡帶課本有任何意見,總是會在瞄了他空盪的桌子一眼後,便默默把課本推到桌子的邊緣和他分享。

──真可愛。(而且很有趣。)

大概從那之後阿偉就被他纏上了。

總是淡漠的阿偉從來沒有特別反抗或是歡迎過,但久了,或許也逐漸習慣他的存在,竟開始對他毒舌和討價還價。讓他益發感謝自己的厚臉皮,否則不可能見到這個人這麼多面向的樣貌。

 

上了大學以後,考上了同一間學校的不同系。一時興起問了那人要不要和自己分租房子,結果阿偉只是從看到一半的書中抬起頭,眼神有點放空地看了他一眼、沒多想便答應了。

原本覺得想用「事情也太容易了吧簡直在作夢一樣」來形容,同居之後才發現阿偉這傢伙的生活方式才真的像是在夢遊──常常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後來發現阿偉只是喜歡懶洋洋又安逸地待在一個地方不動,發呆也可以。

所以當他看見阿偉坐在客廳沙發上,電視沒開、手上也沒拿書地望著前方發愣超過十五次時,他就決定自己要習慣這件事。

一開始還擔心那傢伙真的在夢遊而出聲呼喚,結果那傢伙只是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他,淡定地說:「怎麼了?」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你剛剛在幹麻?」

「沒幹麻啊,想事情想到出神。」

「那你剛剛在想什麼?」

「被你打斷我現在有點忘記了……」

「……還真是對不起喔。」

 

阿偉的絕技還不只這樣。面對眾多讓大學生崩潰的程式碼和各種他無法理解的作業時,阿偉總是可以用超驚人的專注力將他們撂倒,雖然可能要先把自己關在房間超過30個小時不出來。

身為室友的他,當然不能放縱阿偉就這樣不吃不喝不睡。知道就算詢問對方要吃什麼,正一頭栽在另一個世界的阿偉不可能回覆,他早已養成自己把食物都準備好送到阿偉桌旁的習慣。

有一次他只是一如往常的將食物放到阿偉顯得有些凌亂的桌上,順道瞥了阿偉的表情一眼,卻發現那人的眼神已然完全放空,但手卻動個不停。

現在是怎樣?又在夢遊?深感震驚的他把手在阿偉的眼前揮動了好幾次,但那傢伙只是繼續自己打字的動作,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喂、你還好嗎?」搞什麼,這個人是被什麼東西勾去了?魂魄勒?

「……」被呼喚的人似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只是瘋狂地打著字,眼神還是一片空洞。

「阿偉,喂、欸!陳健偉!」覺得自己一直揮來揮去簡直像白癡,他直接動手拍了阿偉的肩膀,試圖把對方已經不知道飄去哪裡的魂魄勾回來。

任憑他怎麼呼喊,阿偉還是沒有什麼反應,直到螢幕上又新增了五行他一點也看不懂的英文和各種符號後,阿偉才像是突然退駕般,眼神充滿疑惑地回頭看著他。

 

「……發生什麼事?你在緊張什麼?」

「幹、我剛剛怎麼叫你都沒有反應,你是寫作業寫到入定喔!」

「嗯?欸……我什麼時候打這麼多的,我還以為我的進度只到架構好內容……」

「你是被附身喔!」

「沒有啊,我剛剛一直都在想要怎麼打,怎麼已經打出來了……」

「吼、拜託你把這招教我,我下次考試前就先把自己打暈看我的身體會不會自己寫考卷!」

「你很誇張欸。」

「你才誇張,吃飯啦!」

「不要、我先檢查一下剛剛打的對不對。」

「算了我不管你了……」

 

這個神奇的技能在他們都出社會之後,他還是會在偶爾借住阿偉家時見識到。但至今仍舊是個謎團,連阿偉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做得到。

而就像他習慣阿偉會盯著前方思考(看起來像發呆)一樣,他也逐漸知道這種時候就讓阿偉把那些東西做完,自然就能再次意識到身邊有他的存在。

於是他把消夜放在茶几上,撐著頭望著前方正因為老闆要求隔天要上線,現在只好拚命趕程式燃燒肝臟的身影。

直到所有東西都告一段落,阿偉才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十七分。

「……你怎麼還沒睡?」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阿偉用已經耗盡全身力氣的眼神望向還盯著自己看的他。

「看你什麼時候才會施展完你的神奇技法啊,多懷念啊,從大學看到現在。」

「什麼神奇技法……寫程式寫到走火入魔的時候會失去記憶,回過神程式已經寫好,連自己都傻眼,你沒有這樣過?」

「才沒有勒,你們工程師真奇怪。」

「少來,你就沒有練肖話練到出神,口若懸河講一大堆,後來想不起自己說什麼過嘛?」

「……那是失智嗎?」

「你才失智,認識你這麼久我也根本無法想起中間發生的所有事情。」

「這正常人都會,浮生若夢有沒有聽過?」

「那這孽緣是算惡夢還是好夢?」

「都不算吧。」

「那不然是什麼?」

「平淡無奇偶爾加點辛香料,會想繼續窩在棉被裡看後面有什麼重點的夢吧。」

「跟好夢有何不同?」

「好夢太過虛浮了,人生還是腳踏實地點的好啊。」

 

看著眼前的人轉著眼珠,像是又陷入了那傢伙獨特的思考迴圈裡,他不禁失笑望著這十年如一日的畫面。這的確是一個他至今尚未解開的謎題,但不討厭。

「大哥,我幫你買的消夜都涼了,還吃不吃?」眼看著時間步步流逝,不知道那傢伙還要想多久,為了避免一發不可收拾害他直接見到幾小時後的日出,只好選擇打斷。

「吃。你還不睡?當業務不用太認真打卡就可以賴床?」眨了眨眼,阿偉看起來沒有反對他剛剛發言的意思,只是一把撈走他買的那整包消夜。

「不,明天要開早會而且還要上課呢,忘記我幹麻住你家喔。」

「……三點半了。」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阿偉瞇起眼,沒有太多表情。

「讓小的先為了我們腳踏實地的夢境敬你一杯再就寢吧。」從旁邊撈起喝到一半的啤酒,和阿偉的豆漿用力地碰了一下,他一口飲盡剩下的量,不等阿偉將豆漿喝完,便拍拍屁股站起身,將酒瓶洗乾淨並刷牙後,窩進雙人床的左側。

等阿偉安靜地把消夜吃完並盥洗乾淨躺到雙人床的右側時,他早已經在阿偉的床上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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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說要一路演到16個單字寫完,導致這練習可能會變成兩個笨蛋的清水相處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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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山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