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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打的,算是存檔,這樣我比較好找到他。

以下文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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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鄭捷父母出來道歉的一些想法

嗯,今天看到鄭捷的父母去江子翠站痛哭道歉下跪的時候,剛好才剛看完鄭捷在看守所問說:「我爸媽怎麼都沒來?」

然後看了道歉的內容、還有周邊民眾的反應,我一把火,就直接燒到腦門去了。

我很認真地在想為什麼我會這麼生氣,所以我決定打出這篇用來整理自己的思緒。不確定能不能表達地很好,但我會努力。

我想我生氣的點,主要是下面幾個因素:

1、我看見這個社會正狠狠地在實行切割和排除。被切割的不只是鄭捷,也包含他的家人。

2、為了自保,每個人都忽視了自己的罪,將罪孽全數歸結到他人身上。

 

要開始說為什麼我會生氣之前,先來談談鄭捷的家人這7天來,心裡可能有的感受。

我想,對鄭捷的家人來說,家人突然成了電視新聞上的殺人魔,是一件難以承受的事情──最難以承受的部分,尤其在於排山倒海而來的輿論。

輿論要鄭捷死,因為鄭捷傷害了太多人。

可是,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情:輿論不只要鄭捷死

要深入討論這件事情之前,先看一下在這次事件後,被提起很多次的「秋葉原無差別攻擊事件」發生後,兇手加藤智大的家人變成什麼樣子吧。

 

秋葉原事件後,加藤智大的父母出面向社會大眾鞠躬道歉,母親甚至哭到腿軟下跪,但外界對他們的瘋狂追蹤還是沒有停止。

當時日本媒體紛紛指向是母親的「虎媽教育」讓原本開朗的加藤智大變得陰沉孤僻,最後犯下滔天大罪,結果讓加藤母親因此充滿強烈的罪惡感崩潰住院。

原本在銀行擔任要職的父親也被迫離職,卻仍然不斷接到恐嚇電話,最後只好一個人隱居起來。而他的弟弟則在6年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加藤智大的弟弟在自殺前一周,將6年來的日記手札寄給周刊,內容吐露多年來如何活在「殺人犯弟弟」的陰影下。他寫道「加害人的家屬,只能在陰暗的角落悄悄生活,不能擁有和一般人一樣的幸福。」,提到自己在事件後因為記者一直上門,必須不斷搬家換工作,原本論及婚嫁的女友也因此離開他。

手札中也記下他6年來是如何努力擺脫哥哥的陰影生活,卻只能一次又一次更加深刻地感覺到,背上「殺人犯弟弟」的標籤如同烙印般無法揮去,「逃不掉」的絕望感最終讓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甚至連死前向周刊寄出手札時也是用化名「優次」,而不願寫出真正的名字。

(以上引用 http://www.ettoday.net/news/20140524/360357.htm 的資料)

 

社會在運作的時候,社會組成分子為了證明自己是「好人」,便會為那些被社會認定為「壞人」的人貼上一張張的標籤。這件事情,從這次鄭捷的事件應該就能看得很明白。

恐怖的是,在一個人被貼上第一張標籤之後,社會只要看到任何可能符合其他標籤的傾向,就會毫不留情地加諸在那個人身上。

只為了用一張張的標籤證明:這個人是壞人,和大多數的好人不一樣。

偏偏當大家執意在區分所謂的「好與壞」的同時,其實更能發現好與壞的定義是那麼模糊──如果真的是早就已經區分好的事情,那為什麼我們必須花這麼多力氣,才能去下這麼多模糊的定義呢?

 

但是大家往往都不管這件事情。

 

於是所有被貼上標籤的、沒有被貼上標籤的,就這樣被狠狠劃分成兩個社群。

沒貼上標籤的多數,開始以自己是一個「好人」自居;而被貼上標籤的少數,就開始被這個社會,狠狠地排除,讓那些被貼標籤的人沒辦法回到一般正常的社會。

被排除這件事情,是非常疼痛而且令人害怕的。

因為當你被這個社會給否認的時候,你就失去了能在「一般社會」中正常生活的立足點,從此成為社會邊緣人,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去哪裡。

若是被貼了標籤、被推到邊界之外,就很容易回不去「一般社會」裡了。

「血債血還」、「你要為那些被害者的死負責」、「你要怎麼還我家人的命來」種種的質疑排山倒海地壓上加害者,同時也壓上加害者的家屬。

因為社會大眾、鄰居、媒體……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是加害者的親人,而從此以後,對絕大多數人而言,他們就成為「兇手的家人」。

從此以後,走在街上都必須擔心他人異樣的眼光、都必須共同承擔家人所犯下的罪。

所以我可以想像鄭捷的家人在看到那些輿論蜂擁而來時是多麼的害怕。(尤其還有那種要滿門抄斬的說詞)

那為什麼,我會因為鄭捷的父母突然跑去江子翠道歉而憤怒?

 

鄭捷被捕時,鄭捷的弟弟在第一時間,在警局泣不成聲,並且對鄭捷曾經做的事情、專長的事情如數家珍。

然而,我們至今聽到關於鄭捷父母的反應大致上有:「兒子喜歡玩殺人電玩」、「這樣怎麼賠得起」、從未去看過鄭捷……直到今天的「希望鄭捷能夠下輩子好好做人」。

我相信鄭捷的弟弟是真的愛著他的哥哥,儘管被他所稱許的,哥哥的那些專長,在父母的眼中可能什麼也不是

從最一開始的「殺人電玩」,鄭捷的父母就已經在切割鄭捷了。只是還沒有到江子翠道歉時,說的那些話明白。

我可以想像,那是鄭捷的父母想了整整七天才終於擬好的說詞。(當然前幾天可能腦袋處於空白的狀態)

只是,那裏面字字句句,都只在表達一件事情:「全部是兒子的錯,我們不知道。」

──這樣的一封道歉信代表什麼?代表他們作了和社會一樣的事情。

他們害怕自己被社會排除,所以決定毫不留情地切割掉自己的兒子。而不是真正去檢討自己,究竟做過了什麼,才會讓兒子走到這一步。

我並不覺得他們有真正的反省,儘管我同時也質疑在這樣強大的社會壓力下,他們還能不能保有反省的能力。

 

無差別殺人事件,往往是因為社會結構出問題,才會出現的。

殺人魔不是一出生就是殺人魔,他們原本也都和普通人一樣,努力地過著自己或許有著諸多苦難的人生。

是社會豢養出殺人魔。而人類社會化,第一個面對的,就是家庭。

我不是在說全部都是鄭捷父母的錯,因為他們的價值觀、教養孩子的方式,其實追根究柢,很多也都是社會給的。

但我為什麼憤怒?

因為就在他們出面的這一瞬間,我發現我可以想像,鄭捷在成為今天這樣之前,可能面臨了哪些,至少在家庭方面的困境了。

而他們卻絲毫不覺,他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連同這個社會,可能怎麼樣傷害了鄭捷。然後就這樣為了保護自己,像忘記鄭捷是自己的兒子一樣,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他們不是真正想道歉,而是出於一種極度的恐懼,害怕被社會排除的恐懼,才會出面的。

 

是什麼讓他們這麼恐懼?是什麼逼他們出面講這些沒有意義的話的?

正是這個正膨脹著「排除」慾望的社會

而在他們出面的同時,還有很多忿忿不平、或許也不是被害者家屬的人,激動地要他們下跪、要他們一起負責、要他們償命。

對,鄭捷會變成這樣,除了鄭捷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之外,鄭捷的父母絕對難辭其咎。

──但是那些人,真的又有資格這樣自以為是地指謫他人嗎?

我不信宗教,但我知道聖經有一句話:

「你們之中誰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他。」

當我們怪罪鄭捷的父母時,其實也就是在怪罪鄭捷所最先接觸的「社會」。

 

但真正整體社會的構成,是包含我們每一個人的。

 

我們都是組成鄭捷所接觸到的「社會」的一份子──而這個由我們所構成的社會,為什麼會讓鄭捷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當我們的社會結構已經扭曲到會產生無差別攻擊事件的同時,人們卻只想著要找出「兇手」,並且讓兇手消失。

同時把犯錯的範圍極盡所能的縮小到「兇手」及「兇手的家人」,甚至將所有的惡意向這些人狠狠地釋放,直到這些人沒辦法在一般社會中生存、甚至是消失才罷休。

並在看著那些人無法生存的同時,因為那些被大眾所貼上去的標籤告訴自己說:「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然後就認為自己沒有錯,卻不去思考,在被貼上標籤之前,那些兇手和我們其實沒什麼分別。

 

很有趣的事情是,絕大多數人知道鄭捷成長過程對鄭捷可能帶來的影響,於是第一個就開始怪罪鄭捷的父母……然後就結束了。

好像對鄭捷來說,整個社會構成就只有他父母一樣。

可是這個社會,確確實實,是由我們每一個人所構成的。

就連鄭捷的父母,那些教導鄭捷時,可能有的錯誤觀念,也都是在社會中培養出來的。

──在社會出問題的同時,就代表這個社會裡,根本沒有人無罪。

可是我卻看見那麼多人認為自己無罪,所以拿起了石頭,覺得自己有資格可以剷除那些罪惡。

社會想要卸責,所以說是鄭捷和他父母的錯。(或許還有殺人電玩?)

他父母也想要卸責,所以說是鄭捷的錯,所以石頭要打鄭捷,要盡速執法。

只有鄭捷不可能說是別人的錯,因為他確實犯錯了。

 

可是石頭丟出去,真的就能讓社會變得更好、就能讓那些罪惡或黑暗從社會中消失嗎?

 

就算把每個被貼上標籤的人都用石頭丟死,也不能改變社會結構已經出了問題,而我們都有可能是下一個兇手被養成背後的助力,這個事實。

只會把錯都怪到別人身上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無辜的,但這也表示,我們每個人都有改變這個社會的機會。

我們要做的,應該是藉由這個巨大的悲痛去思考,是什麼讓事情變成這個樣子的?

而我們又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社會更美好、才能讓那些原本和我們一樣庸庸碌碌生活著的人,不會有一天,就突然變成捷運上的冷血殺手?

鄭捷的父母、那些在那邊想要毆打鄭捷父母的人……所有把錯歸結到鄭捷身上,就以為自己能平安無事的人,甚至是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去思考這件事情,才有可能讓這個社會變好。

不然,這個瘋狂甚至已經生病的社會,只會再豢養出更多殺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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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山居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